一念之间:正确看待五四运动对中国的影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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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四运动,无疑是中国现代史上最耀眼的思想坐标。然而,在历史的长河中,这座坐标的形象并非一成不变。它在国际学术界的聚光灯下,经历了一场从英雄史诗,到悲剧诊断,再到复杂现实的深刻演变。这场长达近一个世纪的学术长征,本身就是一部波澜壮阔的思想史,其核心,是从对“光明”的礼赞,转向对“黑暗”的凝视,最终抵达对“光明与黑暗”共存的复杂性的深刻理解。
第一幕:光明的凯歌——周策纵与“正统叙事”的奠基(1960年代)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国际汉学界对五四的认知,被一部里程碑式的巨著所定义——周策纵(Chow Tse-tsung)于1960年出版的《五四运动史》(The May Fourth Movement: Intellectual Revolution in Modern China)。这部著作以其宏大的规模、详尽的史料和清晰的叙事,构建了关于五四的“正统叙事”(Orthodox Narrative),其光辉形象深入人心。
“正统叙事”的核心图景:
- 一场伟大的思想解放:周策纵将五四定位为一场成功的、波澜壮阔的“中国的文艺复兴”。它高举“德先生”(民主)与“赛先生”(科学)两面大旗,对中国的封建传统进行了猛烈的冲击,打破了思想的禁锢,开启了中国的现代化大门。
- 英雄主义的爱国壮举:叙事的核心是英雄主义的。从巴黎和会上拒绝签字的外交官,到天安门前热血沸腾的学生,再到陈独秀、胡适、鲁迅等思想界的旗手,他们都被描绘成反帝反封建、追求真理、拯救国家的民族英雄。
- 光明与黑暗的决裂:五四被视为一个明确的分水岭,它代表着“光明”的现代,与“黑暗”的封建传统进行了一场彻底的决裂。其基调是乐观的、进步的、向上的。
- 成功的现代化开端:周策纵高度肯定了五四的历史功绩,认为它为中国引进了个人主义、自由主义、科学精神等一系列现代价值,是中国走向现代世界的必然且成功的起点。
在周策纵的框架下,五四是一首英雄的赞歌,一场思想的盛宴,一个民族新生的序曲。这个观点,因其清晰有力,在长达近二十年的时间里,主导了整个西方世界的中国研究。
第二幕:危机的诊断——“修正主义”学派的深刻反思(1970年代末 - 1980年代)
到了1970年代末,随着新一代学者登上历史舞台,他们开始对这首过于嘹亮的赞歌提出质疑。他们并非否定五四的积极意义,而是认为这种“光明叙事”过于简单化,掩盖了其背后更深层的悲剧性、内在矛盾和破坏性的消极遗产。这场深刻的学术反思,被称为“五四研究的修正主义学派”(Revisionist School)。
这场修正,由几位思想史的“精神教父”奠基,并由两位旗手级学者将其推向顶峰。
奠基者与“精神教父”:
史华慈(Benjamin I. Schwartz):这位哈佛大学的传奇教授,可以说是“修正主义”的引路人。他虽然没有写过五四专著,但在其名作《寻求富强:严复与西方》(In Search of Wealth and Power: Yen Fu and the West, 1964)等著作中,提出了两个颠覆性的概念:
- 思想的“多元性”与“内在张力”:史华慈尖锐地指出,五四并非只有“科学与民主”这两种和谐的声音,而是充满了各种西方思潮(自由主义、功利主义、无政府主义、社会主义等)的激烈碰撞。五四的底色不是“共识”,而是“深刻的思想困惑”。
- “启蒙”与“救亡”的永恒冲突:这是史华慈最经典的洞见。他认为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始终在两个目标间挣扎:一个是缓慢的、文化性的“启蒙”(改造国民性,建立现代文明);另一个是紧迫的、政治性的“救亡”(抵御外侮,实现国家富强)。而残酷的现实,总是让“救亡”压倒“启蒙”,使得人们倾向于放弃温和的自由主义方案,转而拥抱那些承诺能“一揽子解决问题”的激进主义。
张灏(Chang Hao):另一位思想史大家,在其极具影响力的论文集《幽暗意识与民主传统》中,提出了另一个深刻的诊断工具:
- “幽暗意识”的缺失:张灏认为,西方民主宪政的根基,在于对人性、政治中非理性的、阴暗力量的深刻警惕(即“幽暗意识”)。正因为不相信人性,才需要设计制度来制衡权力。
- 五四的“乌托邦主义”:他指出,五四主流知识分子恰恰缺乏这种“幽暗意识”。他们更倾向于一种乐观的“乌托邦主义”,相信只要找到一种“最好”的“主义”,并用革命手段将其实现,就能创造一个完美的新世界。他们将问题归咎于外部的“制度之恶”,而忽视了人性内部的“幽暗”。这种思维,极易从一个乌托邦滑向另一个更具压迫性的乌托邦。
旗手与集大成者:
在史华慈和张灏奠定的思想基础上,两位学者以其专著,完成了对“正统叙事”的系统性修正。
林毓生(Lin Yü-sheng):1979年,他的《中国意识的危机:“五四”时期激烈的反传统主义》(The Crisis of Chinese Consciousness: Radical Antitraditionalism in the May Fourth Era)横空出世,如同一把精准的思想手术刀。
- 核心论断:林毓生直指五四知识分子在思想模式(mode of thinking)上存在一个根本性错误。他们将中国的现实失败,整体性地归咎于传统文化的“根”是坏的,因此采取了“全盘性反传统主义”的立场。
- “借思想以解决问题”:他们试图用一套外来的、全新的思想体系(科学、民主、马克思主义等),去整体性地替换掉中国固有的文化传统,把思想当成了可以随意替换的“工具”。
- 批判“创造性转化的失败”:林毓生认为,成功的现代化,应该是对“传统的创造性转化”,而不是彻底砸烂。五四的激进主义,恰恰堵死了这条路,并留下了一种“思想万能论”的有害遗产,即总想用一个“主义”来包治百病。
舒衡哲(Vera Schwarcz):1986年,她的《中国启蒙运动:知识分子与五四遗产》(The Chinese Enlightenment: Intellectuals and the Legacy of the May Fourth Movement)出版,如同一部充满悲悯的“精神病理学报告”。
- 核心论断:舒衡哲深入到知识分子的内心世界,指出五四不仅是追求光明,其本身也创造了新的“黑暗”和“重负”。
- 启蒙的“黑暗意识”:她通过对鲁迅等人的深刻解读,描绘了启蒙者内心的焦虑、绝望和不耐烦。这种“黑暗意识”,使得他们对任何温和改良都缺乏耐心,思想上变得专断。
- “遗产”的双重性:她强调,五四留下的“遗产”是双重的。除了积极的一面,其激进主义、全盘反传统的思维范式,也成为了后来几代知识分子不断进行自我折磨、自我否定的精神枷锁。
至此,“修正主义”学派完成了对五四的“再诊断”。在他们笔下,五四不再是一首简单的赞歌,而是一场充满内在矛盾、具有悲剧后果的深刻危机。
第三幕:拥抱复杂——“后修正主义”与多元化的新图景(1990年代至今)
“修正主义”的深刻洞见,彻底改变了学术界的讨论议程。今天,任何严肃的学者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种简单化的“英雄叙事”。学术界进入了一个更为复杂的“后修正主义”(Post-Revisionist)或综合研究阶段。
当前的主流研究,是在承认了“修正主义”所揭示的五四的复杂性和悲剧性之后,向更广阔的领域进行的拓展:
- 从“精英”到“社会”:研究不再局限于北京、上海的少数精英知识分子,而是转向五四思想在更广泛的社会空间(如省城、小城镇)和不同社会阶层(如商人、妇女、工人、士兵)中的传播、接受、误读和抵制。学者们发现,普通民众对“德先生”、“赛先生”的理解,与精英的想象大相径庭。
- 从“一个五四”到“多个五四”:学术界普遍认为,不存在一个单一的、铁板一块的“五四运动”。而是存在着文学的五四、政治的五四、社会的五四、日常生活的五四、女性的五四…… 它们之间相互交织,甚至相互矛盾。例如,一些知识分子在公共领域高喊“个性解放”,但在私人家庭生活中,可能依然遵循着旧式伦理。
- 从“断裂”到“延续”:研究者们越来越强调五四与晚清思想的深刻延续性。他们指出,许多被认为是五四“首创”的思想,如个人主义、民族主义、科学观念等,其萌芽和发展都可以追溯到晚清的洋务运动、戊戌变法和清末新政。五四不是凭空出现的“断裂”,而是长期演变过程中的一次集中爆发。
- 从“中国”到“全球”:学者们开始将五四运动置于一个更广阔的全球史背景下进行考察。例如,将它与一战后席卷全球的民族自决思潮的兴起与幻灭、土耳其的凯末尔革命、印度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等进行比较研究,从而更深刻地理解中国道路的独特性与普遍性。
结论:
回顾这段波澜壮阔的学术史,我们可以看到一条清晰的认知升级路径:从“是什么”(What happened),到“为什么会这样”(Why it happened in this way),再到“它还可能是怎样的”(What else could it be)。
- 周策纵的“正统叙事”,完美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,为我们描绘了五四的宏大画卷。
- 史华慈、张灏、林毓生、舒衡哲的“修正主义”,深刻地回答了第二个问题,为我们揭示了画卷背后隐藏的危机与悲剧根源。
- 而今天的“后修正主义”研究,则正在回答第三个问题,它试图将这幅画卷的每一个角落、每一种色彩、每一处笔触都细致地呈现出来,展现其无穷的复杂性。
今天的国际主流看法,正是一幅由这三个阶段叠加而成的复合图景:它承认五四的伟大与开创性,更深刻地理解其内在的矛盾与悲剧性,并致力于在一个更广阔、更多元的视野中,去不断发掘这个永恒议题的新意。这本身,就是对五四“求真”精神的最高致敬。